第十五章 怨 王 孙(2/5)

“这……”莲生奴有些迟疑,“阿娘和程先生若是知道,只怕会不高兴……”

“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

“可是……”

“你是我兄弟吧?”长寿双手合十,“是兄弟就帮我这个忙。阿娘这次好像真生气了,不会那么容易让我过关的。算阿兄求你了,行不?”

莲生奴没作声。

长寿勾着他的肩膀,循循善诱:“上次阿爷送我一柄上等的桑木弓,你不是很喜欢吗?你帮我混过这一次,我便把弓送你,怎么样?”

莲生奴对这个条件似乎有些心动,可想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既是阿爷所赐,转赠给我就不合适了。将来阿爷若问起来,也没理由搪塞。”

长寿把脸凑近了莲生奴,举着拳头威胁道:“就一句话,写还是不写?”

莲生奴老成地叹了口气:“我帮你写就是。”

长寿大喜:“好兄弟,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送给你。”

莲生奴有些无奈:“先记着吧,以后若有事,我再向阿兄讨还这人情。”

他走到案前提笔,不多时便将程谨要求的诗文作了出来。长寿一看,果然比自己所作的高明了许多,便急急地抄在纸上,然后兴冲冲地叫了绿荷,让她把自己的诗文送去给绮素过目。

“总算能出去玩了!”绿荷走后,长寿欢呼一声,跑出了淑香殿。

莲生奴看着兄长向外跑,却忽地想到了一件事,变了脸色。他对着长寿的背影叫了声“阿兄”,长寿却生怕母亲看了诗文不满意,叫他再重写,一心只想往外跑,根本就没听见莲生奴的呼唤。长寿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莲生奴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口气冲出了淑香殿老远,长寿才舒了口气,快活地吹起了口哨。

这时节的内宫百花正盛,姹紫嫣红,鸟雀相鸣,蜂蝶穿梭于花间,正是说不尽的旖旎风光。如此好天气,正该出来游玩,谁要傻呆呆地在房里写什么酸诗?长寿这样想着,心情越发舒畅起来。

玩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往年这时候,燕子都会在一处无人居住的宫室檐下筑巢,便想去看看那些燕子回来没有,说不定还能掏到几个鸟蛋给瑶光玩。

他快步向那处冷清的宫室奔去。到了那里,果然见屋檐下有新的燕巢出现。他四下看了看,见有一棵树离屋檐很近,便向树上爬去。刚爬到一半,却忽然看见一个年轻女人神色匆忙地走了过来。

这里无人居住,除了定时来打扫的宫人,并不会有人来,现在显然还没到打扫的时候。长寿有些好奇地探出头,想看看来者是何人。

来人身形窈窕,容貌秀美,举止优雅,只是眉间有一抹惶然。这个人长寿并不陌生,正是常去淑香殿的美人顾氏。

顾美人并没有看见挂在树上的长寿,她匆匆地扫了一眼四周,便向宫殿深处走去。

长寿微微奇怪,她跑这儿来做什么?不过他一向不关心父亲的宠妃,这念头一闪之后便被他丢到了脑后,仍旧吭哧吭哧地往树上爬去。就在他爬到树顶,离燕巢近在咫尺的时候,树下竟又有人经过。

长寿大奇,这地方一向没什么人来,今天怎么这么热闹,一个接一个地往这儿跑?他往树下看去,不由得睁大了眼珠,来的竟是太子李崇讯。

李崇讯虽身为太子,对兄弟们却没什么架子。长寿虽然不经常和他见面,却很喜欢这位长兄,因此吃惊过后便挥着手叫:“阿兄!”

李崇讯吓了一跳,慌忙抬头,见是长寿,不由得呆住,过了好半天才挤出了一句话来:“你……你怎么在这儿?”

长寿一溜烟地下了树,仰头向兄长笑道:“我在看燕子有没有下蛋。”

“哦……”李崇讯神色古怪地问道,“那……燕子下蛋了吗?”

长寿摇摇头:“好像还早了点。”

李崇讯看看四周,小心地蹲下身子问长寿:“这里可有其他人来过?”

“这里很少有人来,所以燕子才在这里筑窝,”长寿天真地笑道,“阿兄要看燕子窝吗?”

“我……”李崇讯似乎松了口气,“我就不看了。我就是心烦,出来随便走走。”

“哦。”长寿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李崇讯终于完全放下了心,拍了拍长寿的头:“你阿娘一定在找你了,早点回去吧。”

长寿想了下,觉得自己的确出来很久了,便听话地向淑香殿走。大约走了十几步,他才想起来,他忘了跟李崇讯说,其实刚才还有顾美人来过。

“大兄……”他急急地转过头,却早已不见了李崇讯的踪影。长寿疑惑地摸头:“怎么走这么快?”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长寿想着,就往淑香殿的方向走了。

从那处宫室返回淑香殿,太液池为途中必经之路。长寿经过时在池边折了根柳条,一边走一边在地上抽着玩。池畔偶有宫人经过,看见长寿都屈膝行礼。长寿却仿佛没看见般,只顾着玩自己手上的柳条。

“阿兄阿兄,它现在就能飞吗?”走过假山时,他忽然听见一个兴致勃勃的声音在石山的另一端响起,“我什么时候能用它打猎?”

长寿听见这声音,认出这是他的三哥、越王李崇诫的声音。他转过假山,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却见康王李崇设也在,他的手里提着一个鸟笼,里面是一只幼年的鹞鹰。

“现在还不行,要大一点才能捕得到猎物。”康王淡淡地回答。

长寿还是第一次见到鹞鹰的雏鸟,他见猎心喜,忍不住跳了出去:“阿兄,这鹞子能给我玩一会儿吗?”

康王和越王都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冒出来,都禁不住愣了一愣。待看清是长寿,康王与越王互视了一眼。康王转头看向长寿,嘴角微微上扬:“你吗?”

天色已晚,内宫各处开始掌灯。

一双素手在灯下抚摸着绣了忍冬和卷草纹的织锦襁褓。

绮素还记得当初她满心欢喜地绣这纹饰时,锦缎的颜色是何其鲜艳。十来年的光阴,已足以让这份鲜亮褪去,显出了岁月的痕迹。

她轻轻抬手,命人卷起垂帘,目视着跪在殿外的莲生奴。那孩子垂头跪着,一如既往地安静。绮素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再度垂目,看着织锦上的精致纹饰。

眼前的两个孩子有时会让她想起那个死去的孩子。如果他还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她深爱着那个孩子,却不得不忍痛送走他,只为了他将来能够平安。可即使那样,她也没能留住他。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他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听到噩耗的那一刻,是她人生中最惨痛的回忆。现在的两个孩子大概从未想过,世间竟会有如此险恶之事。

“贤妃……”绿荷一边为她奉上酥酪,一边小声求情,“已经跪了这么久了,再跪下去怕是要经受不住……”

“让他起来吧。”绮素淡淡地说了一句。

绿荷听她如此吩咐,神色一松,忙走到外面扶起了莲生奴。

莲生奴跪了这半天,膝盖上已经瘀青一片。他扶着绿荷,好一会儿才勉强站了起来。刚一迈步,便觉膝盖上一阵锥心的疼,脸都皱成了一团。

绿荷见状忙道:“别动,我去叫人来。”

莲生奴摇摇头,放开了她的手,摇摇晃晃地向母亲走去。绮素看见莲生奴一步一步走得艰难,到底没忍住,伸手轻轻托着他,将他牵引到自己身边。

“阿娘……”莲生奴轻唤,声音细弱得像头受伤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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