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太 平 年(1/2)

绮素再见到太上皇,已是很久以后的事。

那时太上皇也没再提起要问她的话——尊贵如他,大概早就忘了绮素这个人。并不是李承沛不守信诺,不肯带绮素去见太上皇,而是李承沛自己也因之后的种种风波,鲜有机会再去看望祖父。

李承沛带着绮素从太上皇所居之西内出来时,皇宫上下已为找寻太子闹翻了天,连皇帝也得知了此事。事情并未向李承沛预料的方向发展,皇帝对太子种种不成体统的行为不满已久,这次无故失踪更成了令皇帝震怒的因由。皇帝狠狠训斥了李承沛,并勒令他回东宫禁足一个月。

太子是为了给自己送还字帖才偷跑出来的,他因此受罚,令绮素很是愧疚。可她自知身份低微,并无向皇帝求情的资格,只好在每天陪皇后礼佛时向佛祖祈愿,希望太子能早日得到皇帝的谅解,好免了对他的责罚。

皇后见绮素礼佛虔诚,心里对她越发喜欢。虽然皇帝有心收养绮素,皇后却觉不宜草率,仍让她做了一段时间的普通宫女。自绮素入宫,皇后便一直对她细细观察。这一年来绮素乖巧聪慧,让皇后深觉合意。她便主动向皇帝提起,要选个日子将绮素收为义女。皇帝早有此意,自无不肯的道理。

收养女之事帝后皆不愿引人注意,便不打算举办隆重的仪式,只让绮素向皇后行了礼,又于当晚在皇后殿中设了小宴,就算全了此事。

皇帝特意出席了那次家宴。

他在绮素面前依旧显得拘谨,好在皇后知道绮素喜欢书法,有意把话题往书道上引。果然一说起书法皇帝的话便多了起来,他评点当世名家书法每每一针见血,让绮素受益匪浅。她又是个一点即透的人,不多时便与皇帝有问有答了起来。

绮素见皇帝心情愉悦,终于鼓起勇气请求皇帝让太子过来相聚。皇帝看了一眼皇后,见皇后一脸殷切,又想着太子在东宫关了十来天,也应该受足了教训,心便软了。何况一家人难得相聚,他也不想让妻儿扫兴,便向皇后点了点头。皇后喜不自禁,忙命人去唤太子过来。

李承沛生性活泼好动,被关了好几天,早就觉得憋闷了,听得帝后传唤,他欢呼一声,急急地叫人引路赶去了皇后殿中。虽然父亲在场让他少了很多乐趣,却也比他一个人关在东宫有趣得多了,一家人和乐融融地过了一个晚上。

皇帝体谅皇后新收了女儿,当夜并未留宿;太子也难得地善解人意,没有缠着母亲,家宴一结束就回了东宫。父子二人都给了方便,皇后便乐得将绮素留下与她同眠。

绮素在宫人的帮忙下净过手脸、换好衣服,乖乖地坐在床边看着宫人们伺候皇后晚妆。皇后从镜中瞥见她怯怯地抱着腿缩成一团,便笑着向她招手。绮素下床走了过去,皇后爱怜地替她顺了顺散在脑后的头发,轻声笑道:“还是女儿好,懂事贴心。”

“奴婢……”

皇后微笑着看她:“还自称奴婢?”

绮素眨眨眼睛,声如蚊吟:“女儿,儿……”

皇后温和地拍拍她的背:“我知道你一时改不过口,没关系,慢慢来。”她叹了口气,轻轻道:“要是太子有你一半懂事,我能少操多少心啊!”

绮素讷讷道:“太子是好人……”

皇后笑了:“我也知道这孩子本性是好的,只是淘气太过……”她摇了摇头,摸着绮素的脸说:“现在你和太子是兄妹了,以后多劝着点他,别让他总惹至尊生气,知道吗?”

绮素点头。

皇后牵着绮素的手上了床,替她盖好被子。皇后殿中的绣被都用香熏过,皇后身上则带着苏合香的味道。数种香料合在一起的馨香让绮素觉得安宁,很快她就眼皮沉重,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皇后便命人在自己的殿阁内收拾出一间更宽敞明亮的屋子供绮素居住。依皇后的意思,绮素还应有两个宫婢伺候。绮素却并不想因养女一事引人注目,坚决推辞了。皇后见她固执,便只派了两个宫女每日替她打扫一次房间,其他时候仍由她一人独居。此后太子便经常跑来找绮素,这不免让绮素觉得有些奇怪。以前太子总看她不顺眼,怎么现在倒喜欢跟她凑一块儿?

“阿母说我这个做兄长的要多照顾妹妹,让我多和你玩。”李承沛满不在乎地回答,“而且我觉得你这里人少,玩起来更有意思。”

太子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前呼后拥,虽然他常变着法子甩开他们,但也不是每次都能如愿,他还常常会因此受帝后责罚。绮素这里拘束少,宫人们也放心,不会拦着他,他自然乐意来。何况帝后格外喜欢绮素,每次李承沛淘气,只要绮素求情,多半可以对他从轻发落。由于这两个原因,两个孩子很快就要好了起来。

“素素!”李承沛再次翻窗进了绮素的屋子。

绮素听见他的声音,便放下笔来相迎。

李承沛看见绮素又在写字,脸便一垮:“你怎么又在写字?好没意思。”

他不理解,写字这么乏味的事,他阿爷阿娘还有绮素怎么就这么有兴致?绮素也不理解,为什么太子总放着好好的门不走,一定要翻窗?虽是这么想,绮素却不习惯和太子争辩,只是默默地收起了笔墨等物。

“你看,”太子得意地把抱在怀里的东西拿给她看,“我今天带了好东西来。”

绮素细看,却是一副双陆。这双陆棋子以象牙制成,染作黑黄两色,上面镂雕了各色花纹,可说是她见过的做工最精美的双陆了。

“我和常山王斗鸡赢回来的,漂亮吧?”李承沛盘腿坐在榻上一摇一晃地说,“我们来玩吧。”

绮素在他对面坐下,轻轻问道:“殿下今天不用讲习吗?”

“冉令公扭到腰告假了,今天没人管我。”李承沛已经迫不及待地掷点行棋,“该你啦。”

绮素被他握着手掷出了点数,口里却劝道:“殿下整天玩耍,至尊知道会生气的。”

“阿爷这阵子要对北狄用兵,正忙得不可开交,才没空管我呢。”

“可是……殿下将来要继承大统……”

“唉,你怎么也这么烦?”李承沛不高兴了,“跟我阿母一样,念叨个没完。”

绮素低下了头:“我不想殿下受罚。殿下受了罚,我也会难过。”

李承沛捏了棋子,冲她一笑:“我就知道素素对我最好,一定舍不得我受罚。你不会去跟我阿爷告状的,对吧?”

“不,不会……”绮素红了脸,低头盯着棋盘不说话了。

李承沛絮絮地诉苦:“当太子可真烦人!总有一大堆人跟着不说,还老在我耳边聒噪,让我当个好太子,以后当个好皇帝,烦也烦死了!这太子又不是我要当的。你说要是大兄还在多好,本来当太子就该是他的活儿。宫里人老在背后议论,说我这也不如他,那也不如他。既然我啥都不如他,干吗还逼我当这太子?如果他是太子,阿爷阿母就不用冲我生气了,我也不用受气了,多好!”

“殿下……”绮素怯怯地说,“我相信殿下以后也会是个好皇帝。”

“我才不想当皇帝!”李承沛又掷出一个点数,“我就喜欢玩。要是有个人替我当太子就好了。”

绮素皱眉,急急地说:“殿下不要这样说,没有人可以取代殿下!”

她语气激烈,倒让李承沛一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笑:“我随便说说罢了。阿母只有我一个儿子,哪有人能替我?”

绮素想想也是,李承沛是皇帝唯一的嫡子,确实没有人可以取代他。可不知为什么,她却总觉得有些不安。李承沛的话仿如谶语,让她有种预感,在不远的将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将会威胁到李承沛的地位。

显德十三年秋,北府传来捷报,定襄道行军总管丘立行大破北狄,斩获敌军逾五万人。

皇帝接到露布

大为振奋,下诏加封丘立行为郑国公,授同中书门下三品。九月末,丘立行班师回朝,皇帝亲自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丘立行时年三十五岁,初以门荫入仕,累迁至御史中丞。显德八年北狄入寇,丘立行自请入伍。一介文官竟能奋然从戎,顿时在朝野之中广为传扬。皇帝感于他的豪情,许他去军中为将。丘立行却拒绝皇帝好意,执意以白身从军。

他虽是文官出身,作战却极为勇猛,毫无文弱之气,于数年间累升为车骑将军。去岁,前定襄道行军总管裴远道病亡,前线骤然吃紧。皇帝破格提拔,让丘立行接替行军总管一职。丘立行果然不负所托,接任未足一年便捷报频传,这次大捷更是皇帝当政以来的最佳战绩。

接风宴上,皇帝对丘立行极为赞赏:“卿文韬武略,不愧为我李家长城。”

丘立行起身回奏:“臣才具平庸,唯知为国尽忠而已。此番侥幸得胜,陛下如此赞誉,臣受之有愧。”

“卿不必过谦,”皇帝说道,“自前朝分崩离析,中原割据、战乱频频。高祖虽能一统江河,却对戎狄无可奈何。泱泱大国竟要受制于北狄蛮夷,实为国朝之耻。上皇在位时常思平狄患,奈何西戎未靖。今卿为朕肱股,勇挫北狄锐气,怎不令朝野感奋?”

丘立行道:“陛下励精图治,而今府库充盈、兵强马壮,平定狄患正当其时。臣愿竭平生之力,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好,好!”皇帝大悦,“若有平定四海之日,朕定要再与卿痛饮一番。”

“是!”丘立行举杯,一饮而尽。

君臣对饮数盏,皇帝微有醉意,想象有朝一日四海升平、天下大治,为君者该是何等惬意!只是这样的理想又何其遥远?一念及此,皇帝不由得放下酒盏,转而对丘立行幽幽一叹:“可惜目下朝中无人,若能再得几个如卿这般的良臣,又何愁狄患不平?”

丘立行回道:“陛下何出此言?朝中人才济济,边疆将星辈出,国朝岂无良才?”

“哦?不知卿所谓良才指的是哪一个?”

“臣说的正是陛下爱子。”

“太子?”皇帝失笑,“朕正为太子顽劣忧烦不已,卿何苦取笑朕?”

丘立行肃然离席,拜倒在皇帝面前:“臣不敢取笑陛下,臣指的乃是坐镇北府的晋王。”

“晋王?”皇帝闻言怔住,“你是说阿涣?”

“正是。晋王虽然年幼,自受命出镇北府,却尽心尽力。不但多次亲至军中抚慰将士,甚至甘冒奇险,随臣出征塞北。大王在军,披坚执锐,与将士们同心同德,实令臣感佩之至。”

皇帝亲自扶起丘立行:“晋王果真如此?”

丘立行回道:“臣不敢隐瞒陛下。晋王不但贤德,臣入京前,他还托臣向陛下进献白狐裘一领,清酒两坛,酥乳、毡毯若干。晋王言道:‘狄患未平,无法在陛下膝前尽孝,仅奉此微薄之物,请陛下勿念不孝之子。’陛下有子若此,国朝得臣若此,实乃天下之幸!愿陛下详查。”

皇帝动容,有些怅惘地归座,良久一叹:“这孩子十二岁出居北府,也不知这些年过得如何?因北边战事不断,朕倒是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丘立行道:“陛下勿忧。晋王如今英武过人,爱民若子,礼贤下士,北地百姓无不称颂。”

皇帝点头:“我确实该找个机会让他回京来看看了。”

十日后,令晋王进京的诏旨便抵达了北府。

晋王僚属、都督府录事参军宋遥闻讯,急忙从宅邸赶到大都督府,府中侍从很快便将他领到晋王所在的书室。

晋王李承涣刚满十七岁,却已是长身玉立,有天日之表。此时他正跪坐于案前,手执书卷,看得甚是专心。听见响动,李承涣抬起头,见是宋遥,不由得一笑,亲切地叫着宋遥的字:“远迩,你来了?”

宋遥一揖之后便在李承涣对面坐下,笑道:“好不容易有了意旨,想不到大王还能如此平静。”

李承涣放下书卷,淡漠地说道:“我并不想此刻回京。”

“为何?”

李承涣起身,踱到窗口,方才道:“还不是时候。”

宋遥不解地看着主君负手而立的身影:“我们筹划许久,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现在正是大王一展宏图之际,大王怎么反倒犹豫起来?”

李承涣没有立刻回答心腹兼好友的话,而是安静地望向窗口。窗外是都督府的花园,北府不比京中,庭院内虽也有花木山石,却远不及都中园林的精致。李承涣注视着自山间引来的潺潺溪水飞流直下,悠悠言道:“并不是我忽有犹疑,而是还有一事尚未办妥。”

“何事?”

李承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回案前坐下才道:“远迩,替我拟一篇奏疏,向都中说明,目下北府尚有急务若干,我不便立时入京,要待诸事料理妥当方可动身。”

宋遥迟疑道:“这……陛下召大王回京,大王却故意推托,若是惹得至尊不悦,甚至因此取消大王回京之行,却又如何?”

虽说皇帝不大可能因此对儿子怎么样,可这番做作若在皇帝那里留下糟糕的印象,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李承涣平静地拾起书册,淡漠地看了宋遥一眼:“果真如此,便说明现在尚不是回去的时候。”

晋王的上书数日后便传回了京中,皇帝并未动怒,反而亲自提笔回书,赞赏儿子以国事为重的态度。皇帝着意抚慰,让李承涣专心军政,回京之事不必急于一时。

皇帝的回信让宋遥松了一口气。看来丘立行的进言非同小可,着实给皇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对晋王来说是个绝好的消息。又过了十数日,李承涣才准备妥当,动身前往西京。

日夜疾行,西京的城门终于遥遥在望。李承涣驻马原上,举目凝视远处的都城。五年前离京之时,他也曾站在这片原野上眺望这座都城。疏朗的天色下,耸立着气势恢宏的巍峨城楼,不必进去,他便能在脑中勾勒出那城中的繁华景致。

五年了。

离开时他还是个十二岁的无知小儿,现在他却是坐镇一方的贤王。五年里,他看到的只有塞北茫茫无边的草原,听到的只有不断驰骋的铁马金戈。北狄无数次兵临城下,狄人的流箭甚至飞进了都督府。他身为坐镇北府的亲王,却不能后退一步。不但不能退,他还必须亲执戈矛、鼓舞士气,同将士们一同守卫自己的国土。而他当时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都中的少年郎还在无忧无虑地斗鸡走马,他却已经在北国的风霜里成长。北府五年看似默默无闻,却足以让他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

“大王?”身后宋遥的呼唤让李承涣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李承涣对挚友一笑:“进去吧。”

骏马嘶鸣声中,晋王李承涣进入了西京——这座主宰了无数人命运的城市。

皇后这两天有些心神不宁。

即使中宫素来待下宽厚,可她心情不佳时,宫人们也都要小心翼翼,以免刺激到她。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宫人染香见殿上众人都屏息静气,甚是忧虑。她想绮素一向得皇后欢心,或可宽慰两句,便悄悄遣了两个小宫女去请绮素。

两个小宫女到得绮素房内,却并不见人。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最后只得向染香回报说没看见绮素。染香心下奇怪,绮素一向少在外面走动,她能去哪儿呢?

其时,绮素正立在宫墙下与太上皇宫中的女官杜氏说话。

杜氏早年因德才兼备,受诏入宫出任司正。太上皇退位后,她亦辞去司正之职,随侍上皇身侧。几年前李承沛带绮素到西内时,便是她引着两个孩子入见太上皇,绮素也因此识得了她。

杜氏饱读诗书,她虽已辞去司正职务,皇后仍命她每隔数日便要入内文学馆为宫中妃嫔、女官讲学。绮素与她相识后,便常出入内文学馆向她请教诗文、佛理。杜氏不擅女红,见绮素手巧,便不时地请她帮忙做几件东西,两人倒因此成就了一段忘年交。

绮素这次正是为杜氏送绣品而来。

杜氏略翻了翻便赞不绝口:“小娘子的手艺越发精妙了。”

“宫师满意就好。”绮素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辞别了杜氏,绮素独自走在宫中的小径上,没走多久便遥遥望见承香殿的轮廓。此殿曾为已故淑妃的居所,淑妃仙去后,那里一直无人居住,除了偶有宫娥打扫,一向没什么人来此。过了承香殿不远,就到了太液池边。

时近深秋,池边垂柳都已落尽,倒是道旁的红枫颇为可观。绮素贪看秋景,便不曾注意到她经过的两棵枫树间系着一条细线。她只觉脚似是绊上了什么东西,然后便听到破空之声,似乎有锐利之物正向她飞来。

“小心!”有人突然蹿出,将她往旁边一拉。

绮素感到有什么东西紧贴着她擦了过去。惊魂甫定,她才看见一枚金钩正挂在树上摇晃,她再仔细一瞧,便发现了脚边断开的细线。显然有人在这里布设了机关,却被她无意中触动。

“宫中怎会有如此危险之物?”旁边有人喃喃出声,正是那位拉开绮素之人。

绮素这才有机会打量来人。此人为十七八岁的少年,剑眉星目,清朗秀逸,戴幞头,着紫衫,穿白袴,足蹬乌皮靴。从他的服色及腰间佩着的金鱼饰袋来看,此人显然是身份高贵之人。他又出现在内宫,极可能是皇室宗亲。可即便是皇族子弟,也当有扈从导引,就这么独自一人在宫中行走未免有些奇怪,且他的面孔着实陌生。绮素将她记得的宗室子弟都想了一遍,却依旧猜不出他的身份。

那少年也在审视绮素。绮素得皇后特许,不必和宫人一样着装。这日她梳了一个双垂挂的发式,上着细绢浅黄小袖衫,浅碧色绫裙高至腋下,足穿青色丝履,除却额间的一枚菱形金钿,再无装饰。少年面露疑惑之色,显然也不能确定她是何人。

两人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阵,绮素才勉强一笑道:“这大概是太子所为……”

少年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便以两指拈起那金钩问道:“太子常干这种事?”

“殿下孩子气重,有时会作弄一下宫内人,其实没有恶意。”绮素忍不住在外人面前维护李承沛的形象,“无论如何……多谢郎君相救。”

少年微微皱眉,纵是没有恶意,这样的机关也太危险了。若他未曾及时拉开这少女,只怕如今她已受伤,要是伤到脸颊,这女子的一生可就毁了。

虽是这样想,少年却不想置评太子的行为,便向她点了点头:“没事就好。”说罢,他便欲转身离去。

“郎君。”绮素在他身后轻唤。

少年转身,温和地问:“小娘子还有何吩咐?”

绮素面色微微泛红,指了指他的手臂。少年低头,这才发现适才拉开绮素时,自己的衣服被金钩划破了一条寸长的口子。他不免露出了些懊恼的神色:“这可糟糕了,衣衫不整,恐怕会让中宫见怪的。”

他是来见皇后的?绮素想,无论如何,他总是为了搭救自己,总要设法替他描补过去才是。她鼓起勇气,对他道:“奴的居所离此不远。郎君若不介意,请随奴前往,也许可以想法补救。”

少年有些犹疑,眼前的少女身份不明,私下接触恐怕不大妥当。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在皇后面前失了礼数,是以,最终他还是听从了绮素的建议。

绮素领着少年从僻静的小径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自己房内。

少年略略打量下这间屋子,只见房间颇为敞亮,房间正中以一架素屏分隔,屏风内纱幔幢幢,大约是卧榻所在。外靠屏风左侧置一长案,案上散放着书册、纸墨等物,案旁则有坐榻、凭几;屏风右侧则有箱笼若干,织机一架。整个房间朴素无华,只屋角有一素瓶为饰,内中疏疏供奉着几朵浅粉色的菊花。

绮素开箱找出一件披风,红着脸对少年道:“奴这里没有男子衣饰,请郎君委屈些,暂用奴的旧衣蔽体,免受风寒。”

说完,绮素背过身去。少年褪去紫衫,将披风随意搭在肩上,然后把衫袍递与绮素:“有劳。”

绮素已找出针线等物,接过袍衫便缝补起来。少年在案旁坐下,看绮素熟练地飞针走线。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针线穿过衣物时细碎的声响。

少年看了一会儿,忽觉自己这样盯着人看有失礼数,有些不自然地将目光转向身旁长案。案上除了经卷,尚有纸张若干,上面零散地写了些字。少年仔细翻看,见纸上字迹圆润秀丽,颇有可观之处,不知不觉便对着几张纸揣摩了起来。他瞧得入神,连绮素唤他也未曾听见,直到绮素叫了好几声“郎君”,他才猛地回过神。

绮素手上拿着缝补好的衣衫,有些羞赧地说:“仓促之间,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虽然勉强补上,却总归不大像。”

少年接过袍服,见袖上裂口果然已经补好。为了掩盖缝补的痕迹,绮素用同色的丝线在裂痕处绣了卷草纹。她又细心地在另一只衣袖上也绣了同样的纹饰,不留心看的话是难以瞧出缝补过的痕迹的,即使有人发现,在纹饰的遮掩下,也不致过于突兀。

应该能混过去。少年这样想着,松了口气。他接过袍服穿上,向绮素一揖:“小娘子费心了。”

绮素还了礼,说道:“这个时辰,中宫应该佛事已毕。郎君若要拜见,最好即刻前往。”

少年微微一笑:“谢小娘子提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